1章 表姐喜领工钱请客　相约一起回家过年

2021年伊始，华中的江汉市，披上新年的节日盛装，车水马龙，分外热闹。腊月初十这天，在这务工的陈文婕，下中班时，牛队长拍着手，笑呵呵的对大家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公司快给咱们结工钱，而且一次结完啦！”

听说要结完工钱，劳作一年的务工农民，喜泪横流。她顿时激动之下，立刻给留守家里的丈夫、两个儿女打电话报喜，亲切的说：“大生啊，你手脚不便。在家带着两个上初中的孩子，幸苦你啦！好在这一年快熬出头。今儿听工区经理说，过小年这天，给咱们发完工钱，可以休工回家啦！我和强子、表妹约好，腊月二十八乘高铁一起回来，我吩咐强子在网络，订好这天回家的高铁票。”

唐大生听到，一年多没见面的媳妇，说马上要回家哪，像喝了一瓶“包谷老烧”，心里发热的激动不已，双眼噙满离别的泪水，问道：“媳妇啊！你拿到工钱，咋不早点回家呢？”在他心里，久久离别的老婆回家，这比给他买什么都好啊！

表姐在电话笑道：“你说的没错，可以休工回来。我们队长又说，过小年后加班，可以拿到双倍的工资嘛！所以，我想留下来干几天。我盘算一下工钱，可以多拿两千七八百块钱，补贴家里用咯！这样，我给你买的黄鹤楼香烟、你和儿女们过年的新衣服、新鞋子，还有一大堆好吃的土特产食品，这些钱，都由加班费出咯！还有余呢！”

唐大生听到老婆，一个劲儿讲钱，心里十分郁闷，感觉她像个生意客，总是一分钱要掰出两分钱来。他深知老婆的性格，既然决定的事儿，劝她亦枉然，只好在电话里说：“老婆啊！出门在外务工，既辛苦又不安全，你买啥东西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安归家就好啊！”

两个儿女亦在电话里劝说：“娘，早点回家，我们和爹都很想你早点回家，一家人过年团聚。”

唐大生讲完电话，抱着两个儿女热泪直流。两个懂事的孩子，见父亲接到母亲的电话，说要加班晚几天回家，心里难受直落泪。赶紧劝慰他说：“爹，娘快要回家了，又给您买很多过年的东西，您应该高兴才是。”

唐大生拥着两个孩子，望着窗外飘着的雪花，心里不在乎，老婆拿多少工钱，而是盼她早点平安回家，一家人团聚，热热闹闹过个年。

陈文婕平时很少给守家的老公打电话，一般月底发工钱时，要给家里汇钱，顺便发几句问候的留言。她不是心疼电话费，而是怕面对伤残在家的老公，凄冷悲伤的心情，令她孤楚难熬，心头像蒙上一层思恋的雪霜。

在外务工的人，几乎都有这个感受，干活辛苦无所谓，最怕的是夫妻长期分居，孤苦难熬。很多务工群体，一年熬到头，休工回家过年。遇上工地赶时不停工，甚至几年才回一次家，这其中的艰辛孤楚，只有经历的人，才感受到。所以，每年到春运，民工归家如潮涌……

腊月小年这天，果然公司兑现，如数给大家结完工钱。顿时，很多工人拿着钱，喜泪横流的呼喊：“谢天谢地，可以回家过年啦！”如今，在外务工的人，最担心的是两怕：一怕突然停工，老板跑人；二怕工程资金链断裂，农民工一年干到头，拿不到工钱。

陈文婕拿到工钱，像个快乐小女孩，喜不自禁的蹦蹦跳跳。听说，周边一些公司，都没有一下结完，全年工钱咯！甚至有个别资金困难的公司，拿不出钱发给工人回家。她算是运气好，碰上个有钱的东家。

她第一时间打电话来：“强子，姐今儿发工钱啦！请你过来打牙祭。还有一小时下班，你等我的电话吧！”我听说要打牙祭，心儿跳起来。要知道，没有父母的他，全靠表姐资助上大学。并把生活费，压到最低限度，每月只吃一次红烧肉，平时只吃两餐，都是打一个素菜对付。

学校早已放寒假，校内空旷寂静，励志湖边枫树林，枯黄的树叶迎风飞舞，飘洒着林荫小道。我因等待表姐一起回家，呆在安静的寝室里，没有人来打扰。难得一门心思坐下来，复习厚厚的功课，为考研做准备。这时，辅导员老师进来，特别嘱咐我：“龙强，现在雪灾爆发严重，听说交通因雪灾停运呢！你回家乘高铁的车票买了没有？”我感激的答道：“谢谢老师关心，我昨天买哪！行李都备好哪！”

没等好一会，表姐电话来啦！我立马放下考研的书本，一路小跑到校门口，乘坐公交车，来到表姐所说的工地附近。按照她电话里的描述，在临街的一个巷子里，找到她约定的这家餐馆。

我兴匆匆的掀开门帘进来，看见等候多时的表姐，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肩上背着一个帆布包，静静的坐在餐厅右边角落，双人桌座位上，她立刻起身，向我亲热的招手，拉开椅子，让我入座，便递来一杯热茶，放在我面前。

只见她手心厚茧粗糙，手背裂出道道血口；白皙光润的圆圆脸蛋，在工地日晒雨淋，摧残得黝黑沧桑；她为了那点加班费，劳作一年下来不肯工休，即便是每月“老朋友”来啦！她亦舍不得休息，照样上班，甚至加夜班，拼命地挣钱。用她一句话，农村女人，哪有这么娇贵，休息一天，要扣一百多块钱咯！

表姐冲着我嘻嘻笑，给手指吐点口水，数着年终刚发的两大叠工钱。她那眉开眼笑、想回家过年的样儿，让我心里五味杂陈，为她扼腕叹息。城里的女人跟她相比，真是享天福哟！我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暗暗下决心，考上研究生，将来有份优职高收入，好好心疼孝敬表姐。

这时，服务员端来，表姐为我点的菜，这都是我喜欢吃的小龙虾、红烧肉。表姐兴奋的一边给我碗里夹菜，一边对亲昵对我说：“强子，你是咱们村，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大学生，要珍惜学习机会、多学本事哟！将来才有出息。别像姐没有文化，只配在日晒雨淋的工地上，做着苦力活儿。”表姐总是亲昵称呼我，叫强子，从来不叫我的学名龙强。

表姐说到这儿，双眼充满着泪光，她自个没吃什么虾和肉，却神定定的瞧着我，大口大口的、爽吃着红绕肉。她抿着薄薄的嫣红嘴唇，冲着我贪吃的样儿，呵呵直发笑，问道：“强子啊！这家饭馆的菜，做的咋样？”我用桌上的纸巾，边擦着嘴角的油沫，边点头答应道：“太好吃啦！这盘红烧肉，相当学校的红烧肉，起码是好几盘呢！那色香味呀，更不能比啊！”

不到一刻钟，桌上的饭菜，被我狼吞虎咽、席卷得干干净净。表姐看着账单，虾锅、红烧肉加青菜，不到一百块钱，而且饭菜份量亦挺足，满意的掏钱埋完单。

表姐结完帐，回到座位上，从皱巴巴的帆布包里，拿出早备好的红包，硬塞到我手里。我捧着红包，双眼直流泪，心里分外沉重，感觉这张张百元钞票，沾满着表姐务工的血汗，我如喝一杯山西老陈醋，心酸得只打颤，不好意思的说：“姐，我都二十出头的成年人，你咋还把我作小孩呢！又请我打牙祭、又给压岁红包钱。”

表姐泪光笑容的对我说：“强子啊！虽然你如今成大人，但在姐眼里，你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弟弟。今年啊！姐改变方式，不给你买什么东西，你拿着钱自己去买吧！看中啥就买啥，多好呢！”

表姐说到这儿，黑黝黝的脸蛋，露出喜乐的酒窝窝，像在马路上捡到个大元宝似的，冲着我说：“今年姐运气不错，公司发完我们全年工钱，还有加班费呢！比表妹龙琳他们公司，要强得多哟！听说她们那儿，只拿到一半的工钱，还有一半不知啥时候发哟！”

我附言道：“农民外出务工，最忌讳怕拿不到工钱。龙琳运气还算不错哟！还拿到一半工钱，有些劳作辛苦一年，一分钱拿不到的大有人在，还是姐心肠好，才遇上运气好的东家咯！”

表姐连喝几杯，不要钱的粗叶热茶，还舍不得放下茶杯，说热茶好喝啊！她看了手机时间，起身亲热的挽着我手，向餐馆服务生点下头，推开塑料门帘，满意的走出饭馆，便嘱咐道：“我已经跟龙琳约好，22日早上8点，我们三人在火车站门口会面。强子呀，那天回家过年的人，肯定很多，你要早点去取票呢！”

我向表姐举手敬礼说：“请姐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表姐交代完毕，向我挥手道别，便匆忙去工地加夜班哪！我望着她劳作辛苦的背影，心酸得难以言状……

21日傍晚，我刚整理好回家的行李，突然接到表姐急促的电话，传来她惊慌凄楚的声音：“强子，你赶紧退我的车票吧！姐怕是回不了家啦！”

我赶紧问道：“姐，现在暴发雪灾，很多人往外逃离。车票都买好了，你咋不回家呢？再说，表姐夫和弟妹在家，等你回去过年呢！”表姐在电话里沉默片刻，挺难为情的泣然答道：“姐，现在遇上个大难事，反正几句话，亦跟你说不清楚。你过来一趟，把我给家里买的东西，帮忙捎回去吧！”

我恍然放下电话，心里久久难以平静，就像一快石头，猛然砸在心头。表姐待我情同手足，如同亲姐弟。自从父亲打工坠亡，母亲弃我改嫁离走，表姐从那年开始，关怀心疼着我，从她微薄的工钱里，接济我继续读书，鼓励我争取考上大学，将来过上好日子。

当时，在我心目中，表姐是我生活中最亲的人，如阳光一样照着我。最大的心愿，希望每年春节，见到表姐回来过年。她总是给我买新衣和鞋子，送给我好吃的东西，喜得乐滋滋的。

数年后，我如愿考上，省城一所重点大学。获得录取通知书那一刻，跑到几十里地的镇上邮局，首先告诉，千里之外务工的表姐。她听到我考上重点大学的喜讯，顿时在电话里激动的哭起来。没过几天，她做出一个令我惊愕的决定。

原本，表姐在福建一家制衣厂做工，活儿相对轻松、工钱也比这儿多，还被厂家提拔为质检主管。只因为我考上重点大学，在江城有个相依照应，在龙琳的介绍下，她从福建来到江汉市，在这家建筑工程队，在工地跟男人一样，做起扎钢筋的重苦力活儿。如今表姐是我最亲的人，她遇上困难，我岂能弃她不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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