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李太后的夙愿
宗镇磊听了李如慧的反驳,停下思考片刻,说道:“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我也觉得还缺乏依据,哦,你不是早就给我这种推测性说法冠以了专有词,叫……”
李如慧抢着说:“‘发挥’!”
宗镇磊笑笑,说:“对,‘发挥’。既然说到了‘发挥’,那我就来‘发挥’说说对建塔赞助的事,也说说我对苏惟霖为啥不能点明这件事的看法。” 他看了一眼李如慧,她没有插话,他便接着往下说,“对于塔的赞助,无非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李太后只赞助了金钱;引起我关注的问题是,苏惟霖说这件事时,为什么要拉上另一人,说那人对起建缘由更清楚?所以我坚持前面的分析,苏惟霖一定是在不得不说赞助之事的情况下,又担心说的有差池,才想拉一个人垫背。”
李如慧显然被他的推测带入了深思。
宗镇磊继续说:“另一种情况是,李太后既赞助了金钱,又提供了佛舍利子,却交代不让说佛舍利子由她提供;于是这又分出两种可能性;第一个可能性是,最后实施瘗藏佛舍利子的妙峰禅师遵李太后所嘱,不对外人说佛舍利子的来源,写碑记的苏惟霖当然也不会知道,于是只说李太后赞助了金钱;第二个可能性是,苏惟霖佛知道了佛舍利子的来源,但妙峰禅师同时也告知了他李太后的叮嘱,如此一来,苏惟霖撰文时会非常谨慎地选择用词,并且不敢让碑记上出现李太后提供了佛舍利子的一切事宜,对吧?如果我的推测成立,那么,问题来了,李太后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让说佛舍利子是她提供的?”
李如慧没有应和他,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先打住,我有个问题。你说李太后有可能提供佛舍利子,她做这事的理由是什么呢?”
宗镇磊抬起头,眯眼看着远处说:“你的这个问题正好让我说说我的思路。我在查看碑文时,注意到万历的内阁首辅张居正留在五台山大塔院寺有座碑《敕建五台山大塔院寺碑记》,其中说到,印 度阿育王把所得的佛舍利分发各地建塔瘗藏,其中一颗藏在五台灵鹫山塔。李太后之前准备在五台山建寺,为故去的穆宗荐求福祉,但后因路远而中止,改在京城西八里庄建慈寿寺和慈寿塔来替代。”
“插一句,你说的京城西八里庄那个塔是玲珑塔吗?”李如慧又解释说,“我对那个塔有印象,五、六岁时候跟家里人去过。”
“对,慈寿寺里的慈寿塔也称为玲珑塔,原名永安万寿塔。小时候的事还记得这么清楚!” 宗镇磊朝李如慧赞许地竖了一下大拇指,接着说:“据民间传说,那个玲珑塔是座佛舍利塔,不过我在张居正写的《敕建慈寿寺碑文》中,并没找到这塔里面藏有佛舍利子的记载,按理说佛塔里有佛舍利子碑文会写出来,就如张居正记载大塔寺里的塔所藏有佛舍利子那样。”
见到李如慧像是要提新的问题,他又说:“好了,既然张居正在碑文中没写有佛舍利子,就按里面没有来说;这个问题先放下,我接着说我的。京城慈寿寺建成后的一年,朝廷又开始在五台山建大塔院寺,关于这事,张居正在《敕建五台山大塔院寺碑记》碑文中,说早先李太后想在五台山建寺起因是‘为穆考荐福、今上祈储’;但由于路途遥远,祭祀不方便,中止了在五台山建寺,而在京城建起了慈寿寺,原话是‘以道远中止,遂于都城西建慈寿寺以当之’;后来顾及到李太后最早想在山西建寺的心愿没有完成,所以才有后来的由皇上下令在五台山‘敕建大塔院寺’,并赞李太后是‘至性精虔,不忘始愿’…… ”
旁边的一辆车要出去,两人让到了一边。那车走后,宗镇磊拉开车门示意李如慧上车,李如慧着急说:“人家正听到要紧处……”
宗镇磊把拉车门把手的手又放下来:“好好,往下说。由刚才说到的两起建寺的事,我推测,张居正所提的‘不忘始愿’,应该就是李太后的夙愿。在京城建寺,对这位从山西出去的女人而言,她的夙愿似乎没有完成,一是因为那座寺不在山西,二是京城那座寺里可能没有佛舍利子;于是就形成了后来的情况,皇上下令,在五台山藏有佛舍利子大白塔处建大塔寺,这样来看似乎她的夙愿完成了……”
李如慧认真听了好一会儿像是没听出眉目,便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说:“我没觉得你回答了我的问题。”
宗镇磊深吸了口气说:“好吧,简单点说,李太后早前想在山西五台山建寺院,但考虑到路远,于是便在京城建了个寺院;由于那个寺院并不在山西,所以后来按照她的愿望,在山西有佛舍利子的地方建了寺院。”
李如慧这回听明白了:“嗯,知道了,她真正的夙愿应该是两者同时具备;一是在山西建一座寺院,既可为她的夫君祈福,也可为她的家族祈福,因为她是山西走出去的,有乡情在;”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了看宗镇磊,又接着说,“二是在这个寺院里,要有佛舍利子。”
宗镇磊笑了:“是这意思。但这里有个问题,不知你注意没有,当时新建的五台山大塔院寺,里面原本已有佛舍利子了,那么,李太后身边如果有供奉的佛舍利子,是再无法入内的,所以,这么来看,她的夙愿仍然未了。”
李如慧低头想了一下,接着宗镇磊的话说:“既然夙愿未了,那就还要在山西建寺。按照你的推论来看,永祚寺建在山西,这符合她夙愿的第一个条件,而她佐金建宣文佛塔,里面需要有佛舍利子,这样才符合她的第二个条件;由此,她赞助建塔的同时,也提供了佛舍利子,这就是你说的这里的佛舍利子有可能是她提供的理由?”
宗镇磊觉得李如慧这下跟他和拍了,不用再做解释,拉开车门:“说对了!但我这只是推测,还不能定论,最好是能找到苏惟霖所撰《敕建永祚寺宣文宝塔舍利碑记》的原文,从中找寻佐证。”
但他见李如慧没动地方,便停止了上车动作,继续说:“我还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李太后拜妙峰禅师为师,两人又有老乡的关系,从李太后为妙峰禅师拨款在山西宁武芦芽山建法华寺和铁塔,在宁化古城建万佛洞,到封妙峰禅师为五台山显通寺主持,也说明妙峰禅师与皇室的关系,不,是跟李太后的关系真‘铁’!最耐人寻味的是,妙峰禅师在建完永祚寺后回到五台山,皇帝封他为‘真正佛子’,看似皇室对他一生业绩的评价,我觉得实际上是对他建完永祚寺的奖励,当然这肯定也包含了李太后的旨意。”
李如慧似乎没听宗镇磊后面的话,思维依旧沉浸在推测塔中佛舍利子来源的说法上:“按照你的说法,由于起名宣文佛塔,所以佛舍利子由李太后提供?我又觉得,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妙峰禅师主动提出需要建一个塔,塔中佛舍利子是他化缘得来,别人为他赞助了建塔的经费,赞助者包括李太后;为了对李太后捐助佐金表示尊重,所以他将塔命名为‘宣文佛塔’?”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又自我否定:“不,不,不对,这样一来,如果这里佛舍利子是妙峰禅师所得,却又没有他将如此贵重之物敬献给李太后的明确记载,这样在以宣文命名的佛塔中悄悄放置妙峰禅师所得的佛舍利子,就如同没告知别人就在别人的地盘放自己的贵重物品,是不是让人觉得有些说不通……你分析的有道理,还真有可能是李太后提供了佛舍利子并在此建塔供奉。”
李如慧转头看向宗镇磊,却没等他说话,又紧接着说:“这样,建永祚寺正好完成了李太后的夙愿,还带出了她‘佐金’建塔的真正原由!哈哈哈,脑洞大开啊!我又有了一个猜想,或许是李太后先有了佛舍利子,为了了却夙愿,才有了借晋王之手上报,由皇上准奏‘敕建’的佛塔。”
宗镇磊点点头,思忖着说:“照这么看,‘晋王请修省城大塔寺’之说,不但有晋穆王在此建寺作为祭祖地点的可能,还有隐藏李太后建宣文佛塔的真正目的,‘纠斜’之说大抵是建宣文佛塔的又一个掩饰。然而,建个塔为什么要搞这么些掩饰?建塔是为了瘗藏佛舍利子,那么这里所藏的佛舍利子为何要弄得如此神秘?如果这里的佛舍利子是李太后提供的,这就又回到我前面提的那个问题:李太后出于什么原因不让说佛舍利子是她提供的?”
李如慧摇了摇头。
两人上了车,李如慧打开手机看着说:“你说到‘纠斜’,我忘了跟你说,我找到了一个出处,在康熙年《阳曲县志》上,说妙峰禅师建宣文佛塔是‘以永祚寺旧塔微侧,更建新塔,至今名双塔寺’,就是说妙峰禅师见到第一座塔微斜了,才建的第二座塔。”
宗镇磊道:“康熙年的县志?那是清代的,谁知道这是后人对妙峰禅师建塔原因的猜测,还是前人故意留下的传言。”
李如慧说:“是啊,不过这也说明,那个熟悉永祚寺的人所说的为了‘纠斜’而建的宣文佛塔,并不是空穴来风。”
宗镇磊心里明白,纠斜和东南崇拜的说法不同,自然与那人的介绍无关,因为都是源于以前不同的出处,只是自己做研究时不能盲从,对各种说法都要认真辨析。
他的思维又回到了那个问题:如果李太后提供了佛舍利子,她却不愿意让人说,个中原由会是担心这里的佛舍利子因她提供而让贼人认为此物珍贵至极而盗取?或是这佛舍利子需要有意隐藏其来源?
他想到“来源”时,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声音在心里问,这不正是团队现今在开展的课题么?
车驶出了停车场。不远处的树荫后面,有个留寸头、戴墨镜的身影闪过,似乎是在用手机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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