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若即若离

时间过得飞快，飞机开始降落，看着流云渐渐淡出视线，俯瞰身下的漠北城，似乎还是老样子，跟几年前没什么区别。但子衿知道，记忆中的某些东西早已变了。

爱情，爱情，爱情是什么？

趁着还来得及，趁着还年轻，他为什么不去抓住机会？

如果说这几年名义上的婚姻，没能让他有机会去靠近她，那么，就说明他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车子一声急刹，终于停在了机场外。

熙熙攘攘的人群，嘉琦四顾张望，除了人，还是人，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他按耐住内心的喜悦，表面仍旧镇定，耳畔传来轻柔的音乐，大屏幕上正播放着最新的广告。

当他得知她回国的消息时，兴奋的一宿没睡，他特意回家，把里外都收拾了一遍，拿出她曾经用的床上用品，整齐地铺好。他甚至开始幻想以后的日子，连阿爸都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询问着家里是不是要来客人了。

嘉琦哭笑不得，是你女儿回来了，不过，他又觉得不对，是儿媳，对吗？

阿爸早不记得这些了，听到子衿二字，简直就像是丢了魂儿，嘉琦只能打住，不敢刺激他。

当她登上飞机时，都没有告诉他回来的消息，默默以为她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可他还是忍不住悄悄跑到机场等候，几天没去公司，让老景担忧起来，他在电话里说没事，休息几天。听他心情大好，老景这才放心。

子衿出了机场，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高楼大厦，下意识地去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记得每次从家离开或回来时，他都会来接她。而现在……她自嘲起来，从小到大她习惯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即便离开这么久，回到国内这种习惯又自然而然地跑了出来。

可能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很难丢掉吧，就像她对养父母的爱。

出租车从机场出发，一路沿着高速走，翻过山，穿过茫茫林海，过一界河，便驶入漠北草原了。

除了车轮的摩擦声，什么也听不见，就像这里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绿，以及遍地盛开的野花。

放眼望去，细细地寻，不见一人，想找点声音，草一丝不动，无法联想到风的运动。

羊群像白云在缓缓地移动，似是无声电影里的物，偶尔抬起头不时地看几眼陌生的游客，亦或者是归来的游子。这偌大的草原，干净的连点杂色也没有。夏天是一色的翠绿，秋天是说变就变的黄，除了草坡，还有远处的胡杨林，就像绿地毯上的几何图形，立在那里。再放眼望去，逶迤高耸的雪山像慈祥的母亲，注视着身下草原上的儿女。

摘掉墨镜，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对故土的思念在这一刻喷发出来！激动的泪水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当一个个毡房出现在视野时，心有些五味杂陈，六年了，我回来了。

对于一个漂泊在异国他乡的女人来说，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回来的，所以当这一天来临时，她因为各种原因，需要回来时，只是坦然接受，而不是逃避了。内心深处深深地明白，物是人非事事休。漠北那么大，世界那么广，她总有一席之地。

时间是一味良药，把她从当初的孤勇女子，变成了现在成熟稳重的女人。许多人和事，许多伤和痛，都被她在工作之余，写进了文字中，画在了水墨画里。只是没有回国，回到故土，那就像是被封印的禁地，不可触碰。

“你的11点钟方向，就是我家的牧场。”子衿用当地的方言告诉司机。

白色的毡房就在眼前的偌大草场上，如一枚白色的棋子，落在一副空旷的绿色棋盘上，越往上游，克可河就越发收窄，且愈发急湍，越过河流，迎面有一位老人骑着一匹骏马，牵着骆驼，奔了过来。

“停车！”司机师傅一脚踩下刹车。

来者正是阿爸，他刚把丢失的骆驼找回来，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父亲，子衿的泪再次流下来。

车最终在一座大毡房前停下来，司机下了车，帮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取下来，然后离开。

子衿在围栏四周转了一圈，没看到羊群。

想问嘉琦，但拿起手机，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看着快要下沉的夕阳，想着阿爸放牧也该回来了。

正想着，果然听到羊群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映入眼帘，她注视着他把羊群赶进围栏里，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对方转过身就看到了她，愣了几秒钟，马上认出来：“你是……子衿？”

“您是……”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钟叔叔啊。”中年男人有点惊讶。

钟叔叔？

噢，想起来了，是村里的那个热心大叔，可眼前的他变化似乎有点大，容颜苍老了不少。

“原来是钟叔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掩盖不住内心的惊喜。

看着一脸热情的老钟，子衿微微一笑说：“刚到，你这是……”

老钟说了嘉琦聘用他照顾阿爸的事，现在刚放牧归来，要给阿爸做饭了。

年幼时，老钟和阿爸关系较好，相互帮衬，现在他来照顾阿爸，倒也放心。

子衿听后，点点头，说：“辛苦你了，钟叔叔。”说完就从行李箱里掏出一条中华烟送给他，表示谢意。

“你这是干什么？”老钟死活不收，直言嘉琦每个月都付有薪水，不能再拿。

她只能依了他。

晚霞满天，仿佛要把西边的天空染红一样。

嘉琦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奇怪自己竟然会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也许，因为她回来了。

在飞机落地的那一刻，他没有等到子衿的电话，在人群中也未搜寻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最终选择回到公司。

助理于倩推开门，就看到了他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前，手里夹着烟，一身落寞的样子，不知怎地，这词用在一向沉稳自信的老板身上，有点奇怪。

嘉琦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身问：“什么事？”

于倩从思绪中惊醒，马上答道：“赵总，力君生物科技公司的王总来了。”

嘉琦看了一眼时间，不知她在家做什么？

“请他进来。”收回自己纷乱的念头，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送走王总时，已是十点多了，嘉琦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门猛地被推开了，有人大踏步进来，嘉琦无语道：“老景。”

老景在嘉琦对面坐下，一副看好戏地眼神：“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嘉琦揉了揉眉心：“加快研发进度。”

“怎么加快？”老景吐槽。

“当然是加班。”

“加班？今天是周末！”老景可不想天天泡在实验室里。

“那又怎样？”

“你是工作狂，别拉上我啊？”老景看着自己的大肚腩，无奈地吐槽道，他都没时间运动塑身了。

嘉琦总算睁开了眼：“如果你能在短期内把新品研发出来，倒是可以休长假。”

老景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他不会妥协，今天跟力君签下这么个订单，够忙活的了。

不过，他在嘴头上岂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嘉琦？

故意凑到嘉琦的面前，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不怀好意地说：“你都三十了，为何不找女朋友？是不是取向不同，亦或者是身体的原因？”

嘉琦对老景的这些话自动过滤掉，没好气地来一句：“你不也单身吗？”

老景哈哈一笑：“我是正常的男人，只是整天被你逼着泡实验室，哪有时间去泡女朋友？”

嘉琦觉得老景就是神经病，懒得搭理他，闭目养神，思考着今晚要不要回去？

说也奇怪，他们宿舍四人，似乎都很有默契地单着，简直是绝了。

“你说你，要是我这样的体型也就算了，关键你如此优秀，还长着一副斯文的狼皮外表，毫不怜香惜玉，那么多优秀的女孩都在你面前失威，真够冷酷无情的。”

冷酷无情么？很少有人对情的体悟能到这一步吧，所以，他哪里是无情，他是把这情埋的太深了，不是流于表面，而是深藏于心。

老景再奚落，嘉琦丝毫不生气，如果说自己早在五年前结婚了，那老景会不会直接惊的掉了下巴？

不过，嘉琦本没打算说出去，对他来说，那个证件只是个证件罢了。

老景看嘉琦没回答，继续说下去，他似乎想把一切可能性说出来，看看能不能中上一条。

然而，他到底还是失望了，独角戏甚是无聊。

嘉琦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未接来电，甚至连个信息都没有，心中不免失落，明明知道她回来了，却不联系自己。

十一点时，嘉琦让于倩早点回去，自己今晚留在这里加班。

办公楼暗了下来，只留下嘉琦独自一人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他点了一支烟，如果她不联系自己，那就先别回去，她一走了之的这些年，让她体会下他这些年的不易。

说也奇怪，子衿回来的这几天夜间，阿爸睡的很好，白天有时能认出子衿，想起什么就会把她责怪一番或者逗弄一下；有时独自跑去放牧，子衿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羊群就交给老钟，他走着走着就开始发呆，然后会在某个地方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默默地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后，再哄他回去，现在的阿爸就像个老小孩，没了烦恼，就像个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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