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湖广销烟传各地,十三行议上京师
汉阳县衙,县令郭觐辰趁衙役吃饱喝足尚有兴头,旋即命人鸣鼓升堂。
大堂之上,三班衙役站定,郭觐辰命人将朱运升等一干人犯押上堂来,问明案情,清点并核对烟土共计一千二百六十两、烟膏八百四十两无误,令人取来封纸,将烟土各装回筐篓,将筐篓上用封纸覆盖住并盖上“汉阳县印”印章;另取四张长方白纸,分别写着内有何物多少等字样清单,盖上县印,分贴到筐篓侧面中间。
此时,刑名师爷邵学才已当堂拟定具结文书和招册,令朱学升等一干主从人犯分别在具结文书上签字画押。
辰正二刻,一切准备停当,县令郭觐辰命壮班衙役执仪仗,快班衙役押人犯,将四个筐篓装上一架马车并用绳缚紧,清单侧朝向两边。
只见壮班衙役鸣锣开道执仪仗走在最前,郭觐辰坐素帷四抬官轿随在仪仗之后,刑名师爷步行在侧,主簿杨林、典史王儒修骑马跟在轿后,接下来是捕头江铭率一众快班衙役押送人犯及四筐烟土,队伍排出十来丈远,浩浩荡荡地开向同在县正街上三里地外的汉阳府衙。
沿路,壮班衙役有专人职司向旁观路人喊话:“现有鸦片贩子朱运升等,不顾官府禁令,拒不上缴并私下转移烟土,已被汉阳县郭知县拿获,特此告知诸位,凡有吸食、兴贩鸦片不自首者,一经查获罪加一等,自首坦白自新者可免其罪,知情不报者亦将连坐……”
道旁百姓指指戳戳、议论纷纷。有朱运升的相识暗暗低头怕被牵连的,也有受过朱运升盘剥暗暗叫“该”的,更多两不相识的老百姓在那里拍手叫好。一时间,县正街街面上比过年还热闹三分。
到得府衙,郭觐辰将如何得报、如何布置、如何抓捕、如何审问、沿途如何向百姓宣化等情实一一向知府禀明。嗣后,知府命其师爷拟好文书,带上郭觐辰并六个衙役,骑马、坐船渡江往武昌城巡抚衙门向湖北巡抚伍长华禀报去了。郭觐辰乃命主簿、典史、捕快等押送人犯及烟土,鸣着锣、喊着话,向汉阳禁烟局而去。仪仗及县令官轿自回县衙。
如是一番,消息很快传遍汉阳、汉口、武昌三镇。总督林则徐接巡抚伍长华上报,大喜,当即对汉阳县令通令嘉奖,待时与其他有功者一齐上报朝廷表功请赏。
林则徐命其门生张亮基将汉阳县令捕获大烟贩朱运升事迹写成文案,由张亮基亲携文书南下长沙,转湖南巡抚钱宝琛,由钱宝琛再行文发付湖南各州府、州府行文到下辖各县衙,以为表率。湖北也照此执行。
林则徐并命张亮基到长沙后即留任湖南禁烟帮办,将湖北历年禁烟之心得、要诀悉数传授于湖南禁烟局及巡抚、知府等诸官员,协助湖南严厉查禁烟土,并随时将湖南禁烟之办法、手段、成果等派员上报。林则徐居武昌而率两湖禁烟全局,正如前所言,务必收“毕其功于一役”之效。
一时之间,两湖地面上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禁烟运动。
慑于官府之严令、打击之全面、罪罚之酷重,众多吸食者无奈主动向禁烟局投案并被送到戒烟公所,不少烟贩也主动到禁烟局交出所藏匿的烟具、烟土及烟膏。
每日,到各城禁烟局投案自首者络绎不绝,官员们忙着登记造册,将吸食者押送戒烟公所,贩烟者、开烟馆者就近收押以便将来由上官统一裁处。
各城的戒烟公所内也是人头攒动,几乎难以容身,烟瘾折磨得那些瘾君子们鬼哭狼嚎、撒泼打滚,其凄惨之情状犹如人间练犾。
城镇中各大小药铺均依官府所公布之“戒烟药方”配制忌酸丸、补正丸等戒烟良药,虽涨价数倍,仍供不应求。
也有不少心存侥幸者,多为烟贩,他们将烟土藏匿不报,妄图等风声过去了再拿去售卖,亦或转到他省售卖,多被巡逻兵卒查获,或被知情者举报后查获。其中,在汉阳县汉口镇邱第祥客栈内抓获烟贩何日升、傅桂芳二人,起获何日升烟土三百五十两、傅桂芳烟土五百两。邱第祥客栈掌柜当场举报,说客栈里还有两个长包房,一间是一个名为邹阿三的人包的,另一间是一个叫冯奉金的人包的,两人各自长包住房,行踪却很诡秘,于是捕快又从邹阿三的房内搜出一个皮箱,内有烟土二千零七两,冯奉金房内木箱中搜出烟土九百八十两。想来,二人是听到风声紧,烟土又急切运不出去,于是人先跑了,货还留着。汉阳县又在余万顺客栈内抓到两个烟贩,其中,烟贩范水漋藏烟土七百二十两,烟贩钟亚长藏烟土一千二百五十两。又接举报,在烟贩樊益漋夹层床内查获烟土八百五十两,樊益漋得信逃脱……
高压态势之下,不少烟贩迫于压力不得不来主动自首,其中,烟贩邵锦璋向官府自首交出烟土二千余两、谢长林交出九百五十两、范中和交出三百六十两……
吸食者是不敢侥幸的,三两日不吸食就烟瘾发作,身上若万千只蚂蚁啃骨噬肉,又忽冷忽热、寒颤不止若寒热重症,简直痛不欲生,却又买不到烟膏,只好颠颠地跑到禁烟局或直接跑到戒烟公所投案,也有被家人朋友送去的。
短短三个月内,两湖之地共收缴各类烟枪、烟斗一万二千余杆,烟土、烟膏共计四万八千余两。捕获吸食者达数万之众,贩烟者数千。为贩烟、开烟馆者提供护佑的官员、小吏、兵卒亦有数百人。
道光十八年八月初二日,为吉日。
前一日,林则徐沐浴焚香,以示明日写奏折时心诚意正。
初二日晨,林则徐卯时即起,着朝服,命设香案,香案上供奉龙牌,龙牌上书“皇帝万岁万万岁”,案上置黄绫奏折、朱砂笔、松烟墨、檀香等物。一切准备停当,林则徐面北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后点燃檀香,于香烟缭绕中启封黄绫奏折。而后,林则徐边自行研墨,边写奏折,一气喝成,写下四折二片,分别为《楚省查拿烟贩收缴烟具情形折》、《请以陈天泽升补郧阳知府折》、《查勘江汉堤工折》、《楚粤交界地方设卡巡缉折》、《钱票无甚关碍宜重禁吃烟以杜弊源片》、《甄别荆州城守营参将兴安泰片》。四折二片书写完毕,林则徐将之装入黄绫封套,封面正中书“奏”字,左上角贴“印花”,亲钤湖广总督关防于封口处。毕后,林则徐再次点燃檀香,向香案行一跪三叩礼,祝祷奏折“上达天听,圣裁允准”。而后贴“火票”,命侍候一旁的驿卒加急传递。驿卒接折后向北叩头,高呼“遵旨”,方才启程赴京。时正巳刻,
四折二片中,《楚省查拿烟贩收缴烟具情形折》与《钱票无甚关碍宜重禁吃烟以杜弊源片》与禁烟息息相关。林则徐将湖广辖区收剿烟枪烟具烟土等数量、以“罪可致死”之严刑恫吓取得之成效、严查之下发现鸦片已有趋向全民沉溺之趋势,等各种情形汇总列明,写于《楚省查拿烟贩收缴烟具情形折》中,并于折中为缉拿烟土最多的汉阳县知县郭觐辰请功。
道光十八年八月十七日,道光帝收到林则徐的奏表并仔细阅览后,对林则徐于湖广所做之事大加赞赏,并命恩加汉阳县知县郭觐辰知州衔。
道光十八年九月初十日午时三刻,林则徐命人将湖北、湖南各禁烟局所收缴的一部分烟枪、烟斗、烟土、烟膏等物分堆堆放在总督府衙外不远处的校场地面上,四周兵丁各执长枪围成一圈。林则徐率湖北提督罗思举、湖南提督杨芳、湖北巡抚伍长华、湖南巡抚钱宝琛等一众督、抚、司、道官员立于校场阅台上,各州府、县城派官吏观于台下,另外三边则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百姓。
林则徐走到台前,环顾了一下四周,见聚拢围观的百姓已经层层叠叠数不胜数了,于是用手势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大声说道:“诸位同僚,各位乡亲,鸦片横行我华夏大地已逾百年,期间,有多少瘾君子因此荒废学业、荒废家业?又有多少瘾君子因此贩屋卖田、卖妻鬻子,致使家破人亡?犯烟瘾者因无钱吸食鸦片而去偷、去盗、去抢,去杀人放火的,又不计其数,造成百姓之颓糜、社会之不安。历数鸦片之罪状,虽罄南山之竹,亦难以书尽也。”
顿了顿,林则徐又说道:“本官对鸦片之害深恶痛绝,自去岁上任湖广总督伊始,即发布《关防告示》下令查禁鸦片。此次,两湖共查获烟枪烟斗一万二千余杆,烟土烟膏四万八千余两。今天,本官将首批烟枪一千七百五十四杆、烟土一万六千七百六十八两,当众销毁,余者,日后分批销毁,直至净尽。请诸同僚、各乡亲做个见证。”
“好!好!好!”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声。
于是,林则徐下令众兵丁将烟枪烟斗用榔头槌碎后,将碎屑一铲一铲覆于烟土烟膏之上,聚成一大堆,浇上桐油,用火把点燃。只听“轰”的一声,火苗霎时窜向半空,浓烟滚滚。大火烧了好一会儿,满地的烟枪烟土才化成灰烬。有未烧尽的,浇上桐油再烧一次,直至全部烟土烟膏烧尽为止。
林则徐又命人取来数十个铁桶,将灰烬及渗了鸦片烟油的土层尽数铲到桶中,用三驾马车将装满灰烬的铁桶运到长江边,卸车装船,运到江心后尽数倒于长江之中。
道光十八年八月初十日。戌正二刻,广州的天彻底暗了下来。恰逢台风即将到来,天上细如发丝的弯月被大风吹着的乌云时而遮蔽时而隐现,更细小如点的星星则是完全看不见了。除了偶有几家大户人家的门口挂着的灯笼透出着微弱的烛光,整座广州城几乎就是漆黑一片。
广州河南(今海珠区)漱珠涌东岸的伍家花园粤雅堂在满室通明灯火的映照下,更显富丽堂皇。只见堂上悬一巨幅匾额,黑底金字,上书“粤雅堂”三个如斗大字,落款为“石君朱珪”。这幅字还是嘉庆十年伍家花园落成后,伍秉鉴向朝廷捐疏了三十万两赈灾银并获朝廷嘉奖后,亲赴京城,请曾任两广总督的体仁阁大学士、嘉庆帝师朱珪亲笔题写的。堂内后方中央处置一张深紫红色的山水纹降香紫檀木长案,案面纹理仿佛一副天然山水长卷,清晰油润。案上一侧放着文房四宝,另一侧是一个铜座西洋浮雕身烛台。长案后是一张宽大的紫黑色檀香紫檀座椅,敦厚笃实,触之若触犀角,温润如玉。椅上铺淡黄色缎锦面、内填丝绵的座垫和靠垫,座椅两侧也各有一个四方靠垫,以备主人累了斜靠时手肘有个软和的垫处。堂下两侧各置四座三案,一色的鸡翅木座椅和四方桌案,铺红色缎锦座垫和靠垫,人久坐而不累。大堂前、中、后两侧均置青铜高脚烛台,每台点烛火数支,这才能将这高大宽深的粤雅堂照得通透。蜡烛中显然是掺了檀木粉的,燃烧时产生的淡淡的檀香味掩盖了烧蜡的焦糊味,以使其不至于影响到降香紫檀长案、檀香紫檀主座散发出的幽远的清香。
已届古稀之年的伍秉鉴此时正坐在堂内正中央的主座椅上,身边侍立着的是他的儿子——怡和行行商、广州十三行公行总商伍崇曜。伍秉鉴自道光六年(1826年)将怡和行交给伍崇曜打理后,就退居幕后过起了半隐的生活,只偶尔对儿子指教一二,鲜少出现在公开场合。今天连伍老爷子都亲自出场了,想必事情极不简单。
堂内左侧坐着的是广利行行商卢观恒、东生行行商刘德章、同孚行行商潘正炜,右侧坐的是义晟行行商叶尚林、天宝行行商梁纶枢。五位行商陆续到来,均与伍秉鉴、伍崇曜父子二人一一见礼后方才落座。
伍崇曜绕过长案,走到案前右侧,对诸位行商抱拳,道:“今日请诸位总商、行商前来,是有要事相商。想必,诸位都知道如今朝堂上正为鸦片的驰禁与严禁而争论不休、委决难下吧?”
“自然是知道的。”广利行行商卢观恒答道:“太常侍少卿许乃济许大人坚决主张驰禁,背后有首席军机大臣、文华殿大学士穆彰阿穆大人和直隶总督、文渊阁大学士琦善琦大人撑台面。鸿胪侍卿黄爵滋力主严禁,背后是军机大臣、东阁大学士王鼎和御史朱成烈。听说皇上为此还专门下旨让盛京、吉林、黑龙江将军及各省督抚各陈己见,结果是二十一对八,有二十一人赞成驰禁,只有八人赞成严禁。若不是那王鼎力主严禁,想必皇上早就下旨,准了许大人“驰禁”之奏了。”
“不错,朝堂之上自是如此。只是,如今形势怕是要有变化了。”伍崇曜一席话说得堂下诸人面面相觑:明明形势是于我有利,怎么会起变化呢?怎么能起变化呢?
“我们安插在湖南巡抚衙门的坐探遣人来报,湖广总督林则徐近几个月厉行禁烟,收缴烟枪近万杆、烟土烟膏近四万两。我们各家商行这些年在两湖地面上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分销网几乎全军覆没。”
堂上左右坐着的总商、行商们听闻此事,“嚯”的一声都站了起来,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问什么,一脸茫然。
顿了顿,伍崇曜又说道:“据暗探来报,林则徐已为湖广查禁鸦片事专门具折上奏——继他的《筹议严禁鸦片章程折》之后,再次上折奏请严禁鸦片。此事关碍重大,故请诸位来府相商。”
“两湖搜剿烟土烟具,我们自是知晓。我也曾派人去协助当地的下线藏匿、转移烟土,效果甚不理想,十八家下线,三家被举报,六家自首,六家被查剿,只有三家算是保存了下来,但也是东躲西藏的,不知现在是否还安好。”东生行刘德章道。
“以往两湖禁烟,三分查剿,七分应付,只要贿赂好来查禁的官员兵丁,往往都能过关。原以为这次也和以前一样,稍微上缴些,或者故意让他们查到些,也就能够罢手了。不曾想,这次林则徐认了真了,十成十的查禁。”天宝行梁纶枢叹了口气,说道。
同孚行潘正炜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派我的襄理去了湖北,跟当地的下线商量着去贿赂官员,不想以前能走得通的门道,这次硬生生都拒不相见。他们托中人传过话来,说今时不同往日,朝廷上争论得厉害,林则徐势必要在两湖试验严禁之法,以为严禁派助威。故此,找谁帮忙都没有用,除非能说服林则徐本人罢手。”
“不知叶总商有何看法?令公子不是在林则徐幕府供事吗?”伍秉鉴开口说道。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义晟行的叶尚林。
“这……这……,伍总商,你是知道的,我这儿子自幼叛逆,前年会试失利后就一直留在京城。后来托人捎了封信回来,说是林则徐赏识他,就跟着林则徐去湖北做了幕宾。到湖北后,也就来了一封信,劝我们勿要参与鸦片走私云云,气得我回信大骂了一顿,从此后,连书信也没有了。”叶尚林摇了摇头,又低头重重叹了口气。
“你们义晟行在两湖也有生意,就没有想着让令公子找总督大人通融通融?”伍秉鉴不肯善罢甘休,追问道:“两湖生意折戟,你、我,包括在座的诸位行商都损失惨重。如今,这关节也恐怕只有通过令公子才能疏通得了了。”
到底还是伍秉鉴老谋深算,这话一出,相当于拉上在座的所有人向他逼宫。
六双眼睛齐刷刷射向叶尚林。
“在座诸位都是十三行的头面人物,伍老爷子更是德高望重,为我等晚辈楷模。我也不怕大家笑话,两个多月前我就接到了两湖查禁鸦片的消息,当时便修书一封,遣长子德如(叶启茂,字德如)亲往湖北去见那个逆子,示其利害。不曾想,半个多月后德如回来垂头丧气,说在武昌天天去总督衙门打探,守门兵卒说其一会儿随林则徐去了汉阳,一会儿又去了荆州……总之,半个多月了,连面都没见上。德如无奈,只好将书信托兵卒转达,这不,迄今为止,逆子都不曾回信,义晟行在两湖的烟土生意也都被一锅端了。唉……”叶尚林捶足顿胸、绘声绘色地说道。边说,边暗暗观察众人神情,见他们一个个都听得低下了头,这才放心坐下。
人情就是江湖,江湖就是人情。
叶尚林是南海人氏,一向敢闯敢干。早年在同孚行的前身——潘正炜祖父潘振承创办的同文行当账房先生。叶尚林不仅借此机会认识了诸多官员和洋商,更是与不少行商相处得很熟络。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叶尚林离开同文行与一位叫石中和的行商合伙经商,一番沉浮后才慢慢地积累起了一笔不小的家业。后来叶尚林与石中和散伙,自己独开了义晟行。靠着处事练达、为人诚信,叶尚林与各级官员、各国洋商和同为十三行的行商都处得非常融洽。义晟行也就自然而然越办越好。道光十五年(1835年),叶尚林因经营有方积累的亿万家财,以及乐捐好施积累的好名声,不仅当上了三总商之一的总商,朝廷更是授其三品顶戴,一时可谓风光无限。
其实,早在多年以前,叶尚林就看出了鸦片流毒于大清之害,也刻意对烟土生意加以收缩。自朝堂上严禁派与驰禁派斗法之事传开、二儿子德修(叶启元,字德修)也来信劝阻之后,叶尚林实则两个月前就已彻底了断了烟土生意。所以,此次湖广总督林则徐在两湖禁烟,于义晟行,没有丝毫影响。
若不是碍着伍秉鉴老爷子的面子,实际上,叶尚林晚上是不想来此商谈的。既然伍老爷子当众施压,自己不使个金蝉脱壳之计,怕很难全身而退。为不开罪于同行,不得以,叶尚林只好自导自演了一出“金蝉脱壳计”。
“看来,叶总商的公子是指望不上了,那我们只有寄希望于朝堂了。”说话的是伍崇曜。
“我与父亲商议,目前此事之关节在朝廷,若驰禁派的主张得到皇上的认可,那么,我们就可以安心做我们的生意了。各位总商、行商意下如何?”伍崇曜接着说道。
“不知伍老爷子和伍总商有何高见?”潘正炜问道。
十三行中,除伍家的怡和行之外,就数潘家的同孚行经营的烟土生意大,也难怪潘正炜如此焦急。
“我与父亲商议,由我们六行凑足三百万两银子,选几个代表,尽速赶到京城,去找穆彰阿穆中堂、琦善大人和许乃济大人,说服他们联络大部分官员支持驰禁派的主张。到时候,皇上再召诸大臣商议此事时,会有更多的人更坚定地支持驰禁,在与严禁派的对抗中赢下局面。”伍崇曜说道。
“我赞同伍总商的提议。”潘正炜第一个表态。
“我也赞同伍总商的提议。”广利行的卢观恒回道。广利行的生意中也多涉鸦片,且财力雄厚。事关广利行的生意成败,卢观恒自然一口应承。
义晟行行商叶尚林、东生行行商刘德章、天宝行行商梁纶枢此时颇为踌躇:义晟行虽然也是财力雄浑,但是已经淡出烟土生意,若赞同此提议,就要无端端花费一大笔银子,若不赞同,则势必要被同行排剂,以后怕是在广州地面不好混了;东生行与天宝行虽涉烟土生意,但是财力远远不及其他四行,若少摊薄点,倒也勉强能承受,若均摊,实在是有心无力。
“三百万两银子?不知伍总商如何规划?”好一阵子之后,天宝行的梁纶枢在露难色,嗫嚅着问道。
“此事容易,我与父亲初步计议,由我怡和行出一百万两,广利行与同孚行烟土生意颇多,两家凑一百万两,义晟行、东生行和梁行商的天宝行烟土生意少,你们三家再凑一百万两。如此,三百万之数就有了。”伍崇曜说道。显然,伍氏父子早就计议妥了。
“好。”
“好。”
“好。”
“好。”
“好。”
一连五个“好”字,诸行商陆续表态,接受伍崇曜的提议。
叶尚林虽然心下不愿,但为生意长久计,不得不忍痛答应,表面上还得装得心甘情愿。
“好,我们就此说定,明日巳时前,请诸总商、行商派人将银票送到怡和行。我意与潘正官(时人尊称潘正炜为正官)、梁经官(时人尊称梁纶枢为经官)明日即启程北上,图谋大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伍崇曜环顾了堂下两侧一眼,道。
“唯伍总商之命是从。”潘正炜与梁纶枢站起来对伍崇曜和伍秉鉴抱了抱拳,说道。
“我等皆无异议。”卢观恒、叶尚林、刘德章也站起来对伍崇曜和伍秉鉴抱了抱拳,说道。
伍秉鉴站了起来,与其子一齐给五位总商、行商回抱了抱拳,说道:“好!只要我们十三行兄弟同心,定能无往而不胜。相信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驰禁鸦片,再不济,也是打个平手,保持现状。这两种结果无论哪种,都对我们有利。况且朝堂之上王公大臣、各省督抚有那么多人支持驰禁,我们的胜算在八成以上。良辅(伍崇曜字良辅)与正官、经官此去,定收全效!”
“定收全效……”诸总商、行商应和道。
不一会儿,堂内七人计议停当,伍秉鉴携子将诸总商、行商直送到正门口。
子时已过二刻,门口巷中忽然一股夹杂着腥咸的海水味的穿道风吹过,诸人骤觉寒意阵阵,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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