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来使

玉佩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姜绮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云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三天前蒙恬赠予她这枚玉佩，她几乎时刻带在身上，仿佛这是她在陌生时空中唯一的慰藉。

"姜医师！姜医师在吗？"

帐外急促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姜绮迅速将玉佩藏入衣襟，掀开帐帘。张小乙站在外面，脸色异常紧张。

"怎么了？"姜绮问道，顺手拿起医药包。

"不是伤病。"张小乙压低声音，"咸阳来使，带着诏书，指名要见您！将军命我速来通知，让您...有个准备。"

姜绮心头猛地一沉。咸阳来使？指名见她？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冷水般从脊背浇下。

"使者什么样的人？"她强作镇定地问。

"姓章，名邯，是赵高那派的人。"张小乙的声音更低了，"看起来来者不善，姜医师小心为妙。"

章邯！姜绮瞳孔微缩。这个名字她在历史书上见过——秦朝末年名将，如今还是赵高的亲信。历史上蒙恬正是被赵高陷害而死...难道她的出现已经改变了历史走向？

"我马上过去。"姜绮深吸一口气，回到帐内迅速检查了医药包。除了常规工具，她将剩余的两片抗生素和那把现代手术刀藏在袖中暗袋里。无论发生什么，有备无患。

前往将军大帐的路上，军营气氛明显不同往常。士兵们列队肃立，神情紧张；军官们低声交谈，看到姜绮时立刻噤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大帐前站着两列陌生的黑甲武士，个个面容冷峻，腰佩长剑。这些不是边境守军，而是咸阳来的精锐。姜绮的手心沁出冷汗，但她强迫自己挺直腰背，稳步走入帐内。

帐中灯火通明。蒙恬端坐在主位，面色如铁。他下首坐着一名约三十出头的男子，面容白净，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阴鸷之气——正是章邯。两侧站满了军官和咸阳武士，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报告将军，姜绮带到。"卫兵高声通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姜绮身上。她感到章邯的视线如毒蛇般在她全身游走，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这位就是近来在军中名声大噪的女医者？"章邯开口，声音尖细得不似男子，"果然如密报所说，衣着怪异，行止不同常人。"

蒙恬沉声道："章大人远道而来，想必不是为了评价我军医者的衣着。"

章邯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奉丞相赵高之命，特来查办'妖女惑众'一案。"他展开竹简，朗声宣读，"'据报，北疆军营现一妖女，自称医者，实为方士，以怪异之术蛊惑军心，更与匈奴暗通款曲。着即押解回咸阳审问。'"

帐内一片哗然。姜绮如坠冰窟，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妖女？方士？与匈奴勾结？这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此诏有误！"蒙恬猛地站起，声音如雷，"姜绮乃我军医官，救治伤兵无数，何来妖女之说？至于匈奴，前日使节来访，她救治其伤患，乃是我授意，为显大秦仁德！"

章邯不慌不忙地收起竹简："将军息怒。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姜绮一眼，"此女来历不明，医术怪异，更有密报称她持有非金非铁之神器，能起死回生。凡此种种，皆非常人所能。丞相担忧她乃六国余孽派来祸乱军心之徒，不得不查。"

姜绮注意到章邯说到"非金非铁之神器"时，目光明显落在她的袖口——那里藏着她的手术刀。有人详细汇报了她的一举一动！军营中有间谍！

蒙恬的脸色更加阴沉："是何人密报？可敢当面对质？"

"密报者自然匿名，以防报复。"章邯皮笑肉不笑地说，"将军如此维护此女，莫非真如密报所言...有私情乎？"

"放肆！"蒙恬怒喝，手已按在剑柄上。帐内咸阳武士立刻也握住兵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姜绮知道，若因她引发冲突，蒙恬将背负抗旨的罪名。历史上赵高本就欲除蒙恬而后快，这岂不是正中下怀？

"将军。"她上前一步，声音虽轻却坚定，"姜绮愿随章大人前往咸阳，以证清白。"

蒙恬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姜绮迎上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不要为我冒险。

章邯抚掌而笑："看看，连'妖女'自己都认了。将军还有何话说？"

蒙恬的指节因握剑过紧而发白，但最终，他缓缓松开了手："既如此，容我准备一日。明日再启程。"

"不可。"章邯断然拒绝，"诏令紧急，即刻启程。车马已在营外等候。"

姜绮看到蒙恬下颌绷紧的线条，知道他已怒极。但将军的职责让他不能公然抗旨。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至少容她收拾行装。"

章邯假意思索片刻，勉强同意："半个时辰。由我的人陪同。"

——————

回到自己的小帐，姜绮在两名咸阳武士的监视下快速收拾必需品——剩余的药材、几件换洗衣物、蒙恬赠予的铜刀...她故意将玉佩挂在显眼处，果然引起了一名武士的注意。

"这玉...不是凡品啊。"武士眯眼打量。

"将军所赐。"姜绮平静地回答，心中却如擂鼓。她必须让蒙恬知道她带着玉佩，这或许是日后相认的凭证。

收拾完毕，武士押着她走向营门。令姜绮惊讶的是，沿途站满了士兵——不只是普通士卒，还有她救治过的伤兵，李岩副将，甚至淳于老军医。他们沉默地注视着她，眼中满是不舍与愤怒。

营门外，一辆囚车已经备好。姜绮的心沉到谷底——他们竟要将她像罪犯一样押解！

"且慢！"

蒙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亲兵，抬着一个木箱。

"姜绮虽待审问，但毕竟有功于军。不可如犯人般对待。"他冷声对章邯说，"用普通马车，这些是她的衣物和药材。"

章邯挑眉，但看到周围士兵不善的目光，勉强妥协："看在将军面上，准了。但需加派看守，日夜不离。"

姜绮被押上一辆简陋的马车，两侧窗户钉着木栅。透过缝隙，她看到蒙恬站在不远处，面色沉静如常，但那双黑眸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就在马车即将启动时，一名咸阳武士突然倒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队伍顿时大乱。

"怎么回事？"章邯厉声喝问。

"像是羊癫疯发作！"有人喊道。

姜绮的医者本能立刻被唤醒。她拍打车窗："让我看看！我能救他！"

章邯犹豫片刻，终于示意打开车门。姜绮跳下车，冲到患者身边。检查后，她确认这是癫痫发作。她迅速解开患者衣领，将其头部侧转防止窒息，同时从医药包中取出一小瓶药粉——这是她用当地草药配制的镇定剂。

"扶住他的头，别让他咬到舌头。"她指挥旁边的武士，同时将药粉吹入患者鼻腔。

片刻后，抽搐渐渐停止，患者呼吸也平稳下来。围观的咸阳武士面面相觑，眼中的敌意明显减弱了几分。

"不过是装神弄鬼。"章邯冷哼，但语气已不如先前强硬，"带走！"

重新被押上马车前，姜绮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蒙恬依然站在原地，但不知何时，李岩已经悄然站在他身后，两人似乎在无声交流着什么。

马车缓缓启动，扬起一片尘土。姜绮紧握着玉佩，透过木栅看着军营渐渐远去，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咸阳之行，凶多吉少。

——————

夜幕降临，车队在一处驿站停下休整。姜绮被关在一间小屋内，门外站着两名守卫。透过窗缝，她能看到院中章邯正与几名心腹低声交谈，时不时看向她的方向。

突然，窗缝下塞进一片竹简。姜绮迅速拾起，借着月光辨认上面的字迹：

"子时，马厩。"

没有署名，但这刚劲有力的笔触，分明是蒙恬的手笔！姜绮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派人来救她了？

她将竹简嚼碎咽下，装作无事发生。不久后，章邯亲自送来晚饭——出人意料地丰盛，甚至有肉和酒。

"吃吧，明日还要赶路。"章邯的语气出奇地平和，"你的医术...确实不凡。那武士已经无恙了。"

姜绮谨慎地道谢，小口吃着食物，暗自警惕是否有毒。章邯坐在对面，突然问道："你那药粉，是什么配方？"

"几种草药的混合物。"姜绮含糊回答，"家传秘方。"

"家传..."章邯若有所思，"据我所知，东海之滨并无姜姓大族。你究竟从何处来？"

姜绮的手微微一顿。他们调查过她的背景！"小村落而已，不足挂齿。"

章邯没有追问，但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咸阳有许多能人异士，包括丞相府上的方士。他们对你的'医术'很感兴趣...尤其是那把非金非铁的刀。"

姜绮强作镇定："只是普通刀具。"

"明日我们改走水路，顺泾河而下，五日可达咸阳。"章邯突然转变话题，"到了那里，一切自有分晓。"说完，他起身离去，留下姜绮一人冷汗涔涔。

他们知道手术刀的事！而且改走水路意味着更难逃脱...蒙恬的人知道这个变化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绮假装入睡，实则密切关注外面的动静。临近子时，驿站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的巡逻脚步声。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姜绮立刻坐起，看到门缝下的阴影晃了晃，然后静止不动。

"姜医师。"一个压低的熟悉声音响起——是张小乙！

门锁被轻轻撬开，张小乙闪了进来，身上穿着咸阳武士的服装。"快，跟我来！"

姜绮二话不说跟上他。院中横七竖八躺着几名守卫，看样子是被下了药。他们蹑手蹑脚地来到马厩，那里已经有三人等候——都是蒙恬的亲兵。

"将军命我们护送医师去安全地方。"为首的李岩低声道，"章邯狡诈，主力人马其实已经先行出发设伏。这队人马只是幌子。"

姜绮心头一震。难怪章邯突然告诉她改走水路，原来是个陷阱！

"将军呢？"她忍不住问。

李岩摇头："将军不能亲自来，否则就是公然抗旨。但他让我们带话——"他凑近姜绮耳边，"'玉佩中有路，南山有故人'。"

姜绮不解其意，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们迅速备好马匹，正准备离开时，马厩外突然火光四起！

"有埋伏！"李岩厉声喝道，拔出长剑。

数十名黑甲武士从四面八方涌来，为首的正是章邯，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果然如丞相所料，蒙恬会派人劫囚！今日就将你们一网打尽！"

激战瞬间爆发。蒙恬的亲兵虽然勇猛，但寡不敌众，很快就有两人倒下。张小乙护在姜绮身前，肩头已中了一箭。

"姜医师，上马！"李岩砍倒一名敌人，大喊道。

姜绮翻身上马，却不忍独自逃生："你们呢？"

"我们断后！快走！"李岩将一个包袱扔给她，"将军的安排都在里面！"

章邯见状，厉声喝道："放箭！别让她跑了！"

箭雨袭来，张小乙闷哼一声，又中一箭，但仍死死挡在姜绮马前。姜绮含泪扬鞭，马儿嘶鸣一声，冲出了马厩。

身后传来激烈的厮杀声和章邯愤怒的咆哮："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姜绮伏在马背上，任凭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蒙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该逃往何方。但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向前，不让那些为她牺牲的人白白送死。

冷月如钩，照着她孤独逃亡的身影。腰间的玉佩随着马背颠簸而轻轻晃动，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莹光，仿佛在指引着某个未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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